祆教故地亞茲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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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觀了馬什哈德伊瑪目聖陵以後,我坐火車來到了伊朗高原腹地的亞茲德(波斯語:یزد‎, Yazd)。亞茲德地處沙漠邊緣,氣候乾燥炎熱,我去的時候正是冬至過後不久,白天氣溫竟還有20度以上,但是晚上卻十分寒冷。亞茲德是伊朗最乾旱的城市,年均降水量只有60毫米,而蒸發量卻極大,因此當地的建築都是爲了適應這種氣候而設計的。亞茲德這個城市的名字起源於公元5世紀初波斯帝國薩珊王朝的統治者「伊嗣俟一世(𐭩𐭦𐭣𐭪𐭥𐭲𐭩, Yzdkrt)」,當時波斯還沒有被伊斯蘭化,舉國信奉祆教。

法拉瓦哈

祆教又叫「瑣羅亞斯德教」,中國俗稱「拜火教」。注意「祆」不是「襖」的簡化字「袄」,《說文解字》解釋「祆」爲「胡神也。从示天聲」。祆教是一個二元論宗教,認爲世界上存在着代表光明的善神和代表黑暗的惡神,互相之間反覆鬭爭,世界從此誕生。祆教認爲火是善神最早創造出來的兒子,因此所有的寺廟中都有聖火燃燒。祆教不僅僅認爲火是神聖的,還認爲水、土、火都是神聖不得玷污的,教徒死後只能天葬於寂靜之塔。祆教後來有一個分支叫做摩尼教,融合了佛教和基督教的教義,後來傳入中國,也就是武俠小說中提到的「明教」。祆教的標誌「法拉瓦哈」是一個帶着翅膀的人,起源於古埃及帶翅膀的太陽,是太陽神荷魯斯的象徵。

波斯波利斯法拉瓦哈浮雕

波斯被阿拉伯帝國征服以後,開始了漫長的伊斯蘭化時代,祆教遭到壓制,大量祆教徒遷徙到沙漠深處躲避。亞茲德被作爲了祆教的保留地,條件是繳納異教徒稅。幾千年來亞茲德雖然不斷被伊斯蘭化,但至今仍有萬名祆教徒,並保留了多處神廟和兩座寂靜之塔。目前世界上約有260萬祆教信徒,但是絕大多數都生活在印度西部,他們是一千多年來爲了逃避伊斯蘭教而不斷遷徙而來的,自稱帕西人(Parsi)和伊朗尼人(Irani)。帕西人是早期從波斯遷徙到印度的祆教徒,字面意義就是「波斯人」,伊朗尼人是19世紀以後遷徙到印度的祆教徒,字面意義是「伊朗人」。祆教徒也曾到過中國,在唐朝廣州已經有了大量從波斯來的祆教信徒。唐末黄巢之亂時期,黄巢在廣州製造了針對外國人的大屠殺,分別被中國和波斯史料所記載,從此祆教徒在中國絕跡。

到亞茲德以後,我直奔外國旅行者衆所周知,被《孤獨星球》推薦的絲路旅店(Silk Road Hotel),就在老城的聚禮清真寺邊上。實話說,亞茲德老城是最符合我對絲綢之路上的西域古城幻想的地方,整個老城的建築都是用黃土堆砌而成的,城外就是漫天黃沙。老城裏面的巷子如迷宮一般曲折,不時會走到一些精緻的庭院,曾是富商巨賈的宅邸。只是有點奇怪的是,老城裏面沒什麼人。我一直走到接近傍晚纔出來,這個時候纔發現商戶們漸漸開門了,人多了起來。我想應該是這裏一年大部分時候白天都太熱了,所以人們已經習慣了傍晚出門的生活。這讓我想起了我在哈爾濱時聽到來自南方的同學的抱怨,爲什麼商店晚上七點就關門了,他們那裏晚上十點夜生活纔剛剛開始。我發現這幾乎是一個共性,總是低緯度、高溫的地區,越到晚上越熱鬧,譬如香港臺灣的夜市,西班牙豐富的夜生活,同時睡午覺的習慣比較常見。而在高緯度寒冷地帶,人們則一到晚上就回家去了,街上只會留下一片死寂,譬如中國東北、俄羅斯、北歐,人們一天一般也只睡一次。晚上在絲路旅店喫了豐盛的晚餐,價格便宜,風味獨特,而且環境優雅。

絲路旅店晚餐

第二天,我在絲路旅店參加了亞茲德週邊的一日旅行團,其實也就是一個會講英語的司機開車,兼職講解。一個人的價格是700000里亞爾,按照當時匯率合23美元左右,可以說相當便宜。一天的行程包括了哈爾納克(Kharanagh或Kharanaq)、恰克恰克(Chak Chak)和梅博德(Meybod)。哈爾納克距離亞茲德有85公里,但是開車沒過一會就到了,一路上都是高速公路,可見伊朗的基礎設施還是相當發達的,不過大部分都是在巴列維王朝時期修建的。哈爾納克曾經是絲綢之路上的重鎮,後來被逐漸遺棄,現在已經幾乎成了一片廢墟。

哈爾納克

恰克恰克是一個著名的祆教聖地,距離哈爾納克有幾十公里,開車沒過一會就到了。恰克恰克位於沙漠深處的一座山丘之上,但是山上的巖洞內卻有山泉,「恰克恰克」就是水從巖壁縫隙中滲落出來的聲音。汽車到達恰克恰克山下以後,需要爬一段陡峭了臺階纔能上去。神殿入口是一個銅製的大門,上面雕刻着祆教的標誌法拉瓦哈。雖然外面氣候炎熱乾燥,巖洞裏面卻十分溼冷,進入還要求脫掉鞋,站一會就感覺腳下冰冷刺骨。神殿中央是一個聖壇,裏面可以看到燃燒的灰燼,並非像傳言一樣祆教每個神殿裏面都有千年不滅的聖火。

恰克恰克

梅博德和亞茲德一樣是一個古城,在恰克恰克的西邊。這裏有一座古代防禦工事的廢墟,納林城堡(Narin Ghaleh或Narin Qal'eh)。附近還有一個冰窖,是當地人儲水儲冰用的。在這種幾乎沒有降水,卻高蒸發量的地帶,如何儲水是生存的關鍵。農業也是當地人賴以生存的技能,所以修建了很多鴿子塔,用於收集鴿子糞作爲肥料。

傍晚回到亞茲德,立即前去寂靜之塔。寂靜之塔是祆教實施天葬的地方,人死後會被放在寂靜之塔上,由禿鷲啃食屍體。寂靜之塔其實並不是一座塔,而是一座錐形的山。亞茲德南部有兩座寂靜之塔,這兩座建在一起,其中一座是後來建的,因爲教徒越來越多地來到亞茲德躲避伊斯蘭教的迫害。然而今日即便是亞茲德絕大部分人也是穆斯林,這兩座寂靜之塔就被遺棄了。爬到山上的時候,已經接近日落時分了,看着遠方的日落,不由得感慨波斯的衰落,即便是今日,相比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也是昔盛今衰。

寂靜之塔

離開寂靜之塔,我去了當天的最後一個目的地,祆教火神廟(Ateshkadeh)。這座火神廟位於亞茲德城市中心地帶,進去以後卻有鬧中取靜的感受。火神廟前面是一個圓形的水池,神殿上面雕刻着法拉瓦哈,裏面是終年不滅的聖火。據說當年波斯帝國被阿拉伯帝國滅亡以後,一羣祭祀奮不顧身地保護聖火,迄今爲止聖火已經燃燒了一千多年了。但是對於遊客來說,能在前面大殿裏面看到的聖火是一個複製品,真正的聖火在後面小心保存,遊客是無法看到的。實際上這個神殿是在二十世紀初巴列維王朝時期由印度的祆教徒協助修建的,巴列維王朝時期君主實施鐵腕世俗化政策,取消了伊斯蘭教的特權地位,因而祆教得以復興。巴列維王朝甚至把法拉瓦哈作爲國家的標誌,至今在很多地方還可以看到當時的遺蹟,譬如德黑蘭的伊朗中央銀行大樓上。

祆教火神廟

火神廟後面有一個很大的院子,遊客是不准進入的,介紹說只有祆教徒在全身沐浴、身着白衣,經過了宗教儀式以後纔可以入內。作爲少數羣體,亞茲德的祆教徒相當保守,譬如禁止和穆斯林通婚。伊朗人告訴我說他們有許多小說,講述的是一對分別是祆教徒和穆斯林的情侶的悽美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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